基辛格:但这句话也可以解释为中国应该待在亚洲里面,而美国应该待在亚洲外面。我想我比较清晰地了解中国领导人这么说的含义和思考,我与中国领导人会面多次,我想他们对我是坦诚的。不过,坦率地说,我并不知道中国的意图所在,我不知道下一个10年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担忧的事。在我看来,中美在解决具体问题上做得尚可,双方对长期关系都会说些合情合理的话,但在合作制定类似于中美关系5年规划等方面,则是一个最大的不足。在中国,具有同美国合作经验的人不多。
傅莹:中国有人认为美国在桌子下面纵容日本。日本试图在军事上更加自主和自由,安倍在历史问题上不反省也不道歉,在中国民间对此有很深的关切和担忧,认为美国在给日本松绑以实现自身目的。
基辛格:一国看待另一国时,容易把自己的思路往对方身上套,这是一个问题。中国人看美国的表态,会以为这反映了一个10年的长期计划,但通常不是这样,通常美国只是对某种情况做出回应,或者做出应急处置。
我想如果你我真正了解事情在往什么方向发展的话,我们都会拒绝受到“美国在挑拨别国”的这种想法的吸引。
傅莹:我认为中美需要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些问题。
基辛格:如果你看早前的档案,在周恩来和我们那个时代,对话有时候听起来像是讲时事课的大学教授在讨论国际政治的实质。中方经常这么做,而尼克松总统又是一个非常不一般的总统,他厌恶谈具体事务,总是说让我们看看应该朝着哪个方向走。我同周恩来第一次见面时,我们提到的唯一具体问题是台湾,其他都是哲学问题,包括国际关系的本质。毛主席曾讲,天下大乱,形势大好。意思是什么?是说形势变化了,但我们可以试图达成某种协议。我认为同下一届美国政府做这件事情比同本届政府要容易,但我认为现在应该从本届政府试着做起,中美努力达成某种形式的协议,从最容易的做起。我认为应该在本届政府开始去做。
傅莹:也就是说,中美双方就一系列问题对表,防止未来发生误解。有分歧也不要紧,可以预防问题的出现。讨论在具体领域开展合作,避免出现对立的关系。
基辛格:这是从未有过的形势。彼此作为对手如何与对方合作呢?我们需要对彼此加以定义。在1914年8月1日,如果那时的人们能够预见到1948年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就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了。如果中美陷入冲突,需要知道中国如何定义“取胜”,取胜后能拿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