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指责和谩骂,网友们的关注和安慰,也常常起“反作用”。
中科院心理所曾整理过一份《突发事件发生后能说和不能说的话》,对于突发灾难事件后,对遇难者家属应该进行怎样的安慰,进行了相对具体的分析。
“我总结的是,带有评价性,批判性,评判性的,否定性的话不能说。比如‘你要坚强’,潜台词是‘你现在不坚强’。还有‘你不要哭了’这种。”吴坎坎说,不尊重事实的安慰不能说,“比如劝告对方,人肯定还在,会有奇迹发生,这种几率极小的假设,可能会让本来已经慢慢要接受事实和创伤的家属,又重新走一次这个过程,反反复复。”
2022年3月26日,这是一双搜救人员的手。
心理援助不能只“热”于当下
“如果套用托尔斯泰的一句话,可以说,有创伤的家庭各有各的创伤程度。”吴坎坎说,对于90%左右的家庭,后续康复大概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时间,还有10%左右的家庭,会超过半年甚至需要数年才能逐渐恢复,“事件的调查进度也影响这个过程,什么时候调查结果尘埃落地,什么时候创伤才开始真正疗愈。这才算是真正有效干预的开始。”
2008年汶川地震后,中科院心理所曾经在汶川进行过长达5年的心理跟踪治疗项目。“我们发现,接受了长期心理干预的人,恢复的状况相对明显好得多。他们中的一些人后来还成为我们的志愿者。”吴坎坎说,相比之下,没有接受或者始终拒绝接受心理干预的人,可能会始终停留在创伤里,难以走出,“有一个母亲,儿子遇难了,十年后她还是每天登录儿子的QQ,给儿子的网络娃娃换衣服,这意味着她连‘接受现实’都还没做到。”
锁朋说,哀伤辅导有三个阶段:体认失落,体验哀痛,体现新生。第一阶段体认失落是通过看遗物,看照片,和亲人告别。“很多人不表达悲伤,窝在心里边就成了内伤。”
在她看来,目前的心理危机干预集中在第一个月,“大部分是第一个月关注度很热,一个月以后就慢慢降温了。很多心理学的专业人员都很难做到持续跟进一个人长达一年,但是亲人、志愿者是有可能做到的。”
体认失落后,体验哀痛的阶段到来,通常会持续两三个月。回忆曾经共同拥有的美好时光,是这个阶段心理干预的主要内容。“有趣,难忘的往事,想跟已故亲人说的话,对方给你带来最重要的影响等话题,这些事情在一个月以前基本上是禁忌的,两个月三个月可以谈谈这些事情。”
在锁朋的哀伤辅导经历中,灾难发生后一年的时间内,她会不断收到遇难者家属的微信,“锁医生,你不用回复我,你忙,但是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说,我在这里发一下,你不用回我。”这些内容里有时候是给已故亲人写的一首诗。“最常发生的就是第二个月,第三个月,这个时候是哀伤辅导的关键时期。”
三个月之后进入体现新生阶段,遇难者家属通过找到新的投注对象,找到安放死者的方式。比如相关的事业,来完成亲人的夙愿。“比如有一个母亲,她的小孩很喜欢围棋,她就做了一个围棋俱乐部,来完成孩子的夙愿。”
在锁朋长达十年的一个辅导过程中,有当事人一到周年纪念日就会打电话倾诉,“生了新的小孩,有了新的生活,不再需要给我发微信。”
有心理专家认为,“一个危机干预如果不能持续一年就不要开始,特别像这么大型的事件。”
2008年汶川地震后,锁朋在四川绵竹驻站了三年进行心理干预,在她看来,经过14年的发展,灾难心理救援有了很大改变:志愿者更加有序,不会自发前往;心理干预更加科学,会有意识地根据相关指南、权威技术开展服务;本土化探索始终在进行,家庭、社区自助互助的方式成为趋势;管理机制也在完善,在突发重大灾难后,国家卫健委出台相关心理危机干预手册。
2022年3月26日,在事故现场指挥部附近,志愿“骑士”拉着物资行进在山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