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者的“自救”
东航MU5735在莫埌村上空坠落,砸出的心理创伤,以遇难者家属为圆心向外荡开。
首当其冲的是现场救援人员。
“面对这么大的事故的时候,救援人员也受到了心理冲击。在早期进入现场的人员,看到事故场景,又是高负荷工作,所以他们也会出现心理问题。”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邱昌建教授曾多次参与突发灾难心理救援工作,据他观察,作为最接近事故现场的人,救援人员寻找遗物等工作带来的心理冲击、对人生无常的无力感,还有恐惧等,在忙碌的时候可能还没来得及立刻反应过来,但搜救结束后,很多心理压力会慢慢浮现。
中国对灾难后心理干预的认知普及,可以说是从2008年汶川地震开始。在这场灾难中,大众开始意识到,除了灾难本身的受害者外,现场的救援工作人员,也面临着心理危机。
“最明显的感觉是无力感和悲观。”曾参与过汶川地震以及泰国洞穴救援的资深应急救援专家王英颉说,自己第一次因救援感受到心理冲击,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每天看到太多死亡,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那种无力感让他自责:“后来回到正常生活时,我稍微花一点钱都觉得有罪恶感,觉得那个钱应该拿去帮助汶川的人。”
消防系统资深救援专家郝建成(化名)曾亲历2008年汶川地震、2013年芦山地震等大型救援活动。据他观察,许多消防救援人员,尤其是初次面对此类灾难现场的消防救援人员,会在强烈冲击下出现明显的心理创伤症状,“最常见的是话少、沉默,情绪低落。再进一步就是饭量变小、失眠。”
郝建成说,消防系统曾经尝试建立心理咨询体系,但至今未能成型,“虽然现在大型演习的时候会有这一块,但到底起不起作用,现在还看不出来。”
相对于搜救人员,现场的另一支救援力量是心理工作者们。他们一方面对别人给予心理疏导,另一方面自己也是极易在突发灾难后遭遇心理问题的人群。
“3·21”东航飞行事故心理救援专家尹平3月27日在新闻发布会上称,心理援助队总共有99名心理专业人员,其中国家级专家5名,省级7名,地市级专家72名。一共分为12个工作队,分别入住11个家属安置酒店(梧州市区7个,藤县4个)和1个事发现场的祭拜点。按两人一个小组对接一个家庭提供全程心理援助服务。
“一般来说,什么样的人能够去从事灾难后的心理疏导,我们没有一个特别明确的要求,但是,一定要有组织地去做,要加入专业团队,由团队提供支援。”华西医院心理卫生中心副教授张波说,新手如果没有类似经验,自己也可能受到伤害。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每天开督导会成为必须的工作,“督导就是心理咨询师的咨询师。在这个会议上,我们沟通当天做的情况,以及明天的计划。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督导机制会发挥作用。”
心理干预人员在倾听遇难者家属倾诉的时候,如果过度地共情,会出现替代性创伤。“为了防止替代性创伤,在送别家属,离开救援现场后,心理干预团队成员也要完成一次属于自己的结束仪式,让这次行动成为团队成员自我修复和提升心理韧性的机会。”锁朋说。
3月28日,EOA的团队成员在梧州举行了这一仪式。
结束仪式这样开场,“谢谢大家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坐在一起完成一个结束仪式。这些天,我们经历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在我们的人生中并不常遇到,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什么触动我们,无论是清晰的还是模糊的想法和感受,我们都可以借这个机会做一个梳理和分享,我们都可以自由地表达。”
2022年3月26日,搜救人员在事故核心现场进行拉网式搜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