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
陈毅的心思真想找人好好谈谈,他从休息室叫出文化部副部长萧望东,指着广场上的一条“打倒×××”的标语说,“你看看,这就是‘文化大革命’!”陈毅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忧虑和愤懑:“你看见了吧,‘文化大革命’!”
天近傍晚,两辆拉严窗帘的“大红旗”开出了京西宾馆,穿街绕巷,快速驶入中南海西门。车上坐着华东地区的几位第一书记,他们多次要求同陈毅谈谈,陈毅才临时决定在会议快结束时,请诸位到家来吃饭。
大伙亲热随便地围席而坐。
陈毅拿起茅台酒瓶,给每一位端着酒杯的老部下斟上一杯,然后把自己面前的小酒杯也倒满,举杯向众位说:“今天我们喝茅台,都敞开酒量,喝个痛快!我也不敬酒,大家尽情喝,剩下的,请大师傅喝光。干!”
人们没有吃菜,也没碰杯,有的一饮而尽,有的抿了一口,陈毅猛一仰头,杯中滴酒不剩。他把空杯子搁在桌上时又补了一句:“我酒量有限,不再敬酒,你们能喝的尽量喝!”顿了顿又说:“我们这些人一同吃饭,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说得声音不高,可是“最后一次”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张茜猛地一怔,随即埋怨身边的丈夫:“你不要瞎说嘛!”
“你懂什么!”陈毅一改平时对妻子的温存,冲着张茜怒吼一句。张茜意外地平静,温柔地说:“老总,你只能再喝半杯,这是医生定的量,对吧!”
“唔!”陈毅这才顺从地点点头。
反常,一切都反常,反常地令人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这是在陈毅的家里,人们不必担心周围有耳目,气氛还是随便轻松的,大家谈本省的运动,谈自己挨斗挨冲的情景,无论是苦是涩,倒出来总是舒畅些。
陈毅见大家也无心吃饭,便端起酒杯说:“困难,我们都经历过,要说困难,长征不困难?三年游击战争不困难?建国初期要米没米,要煤没煤,头上飞机炸,下面不法投机商起哄捣乱,怎么不困难呢?我还是那句老话: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原则,坚持斗争,不能当墙头蒿草,哪边风大,就跟哪边跑!”
大家屏住气,认真聆听老首长的临别赠言。陈毅顿了顿,又以浑厚的四川乡音说道:“德国出了个马克思、恩格斯,也出了伯恩斯坦。伯恩斯坦对马克思佩服得可以说是五体投地,结果呢?马克思一死,怎么样?伯恩斯坦就当叛徒,反对马克思主义最积极!”
“俄国出了列宁、斯大林,又出了赫鲁晓夫。赫鲁晓夫对斯大林比对亲生父亲还亲,结果呢?斯大林一死,他就焚尸扬灰,背叛了列宁主义。中国现在又有人把毛主席捧得如此之高。毛主席的威望国内外都知道,不需要这样捧嘛!我看哪,历史惊人地相似,他不当叛徒,我不姓陈!”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毅浓眉倒立,怒目圆睁,字字斩钉截铁。大家像陡闻炸雷,受到强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