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少华:尽管欧盟决心向地缘政治力量转型,但在乌克兰问题上,欧盟仍然面临三个明显的困境。一是“俄罗斯困境”。俄罗斯是欧盟在乌克兰的竞争对手,在乌克兰局势恶化的情况下,欧盟不得不对俄罗斯展现出强硬姿态,但俄罗斯又是欧盟能源的主要来源之一,这极大限制了欧盟对俄罗斯的影响力。
二是“美国困境”。乌克兰局势一旦恶化,欧盟首当其冲,但解决乌克兰危机的钥匙并不在欧盟手里,而在美国。俄罗斯提出的几个核心条件中,如乌克兰不加入北约以及北约从中东欧撤出军事部署等,欧盟及其成员国即使有心却也无力,这也是法、德领导人最近先后出访莫斯科却收效甚微的原因所在。
三是欧盟内部困境。由于历史、地理与战略等因素的影响,欧盟内部对俄罗斯的态度和立场仍然存在较大的差异。在波罗的海三国和波兰等中东欧国家对俄罗斯的认知中,安全是压倒性的考虑,因此这些国家也最亲美,主张北约对俄罗斯采取强硬的政策。而法、德等欧盟大国在与俄罗斯的关系中需要更多地平衡经济利益、能源安全以及其他战略考虑,主张与俄罗斯保持对话的关系。这种内部差异以及欧盟在安全与防务领域的全体一致决策机制决定了欧盟难以有效地应对乌克兰局势。
危机中的美欧立场差异
和受考验的“战略自主”
马斌:乌克兰东部局势近期不断升级急剧增加了欧亚地区的安全风险。欧盟及其主要成员国、美国、俄罗斯等围绕这场危机进行了激烈博弈。到现在为止,此前国际社会极为关注的“俄罗斯大规模入侵乌克兰”尚未发生,相关各方仍在努力推动局势朝着对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对俄罗斯、美国、欧盟、乌克兰来说,这场危机不仅关系到乌克兰是否发生战争的问题,更是事关欧亚地缘政治格局的一场斗争。在此过程中,欧盟与美国既是同一阵营,又存在差别利益。
作为同一阵营,欧盟与美国一方面支持乌克兰抵御来自俄罗斯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尽力管控乌克兰,防止乌克兰政策失控。同时,利益差别又使双方政策不完全一致。对欧盟而言,乌克兰危机以及它所代表的俄罗斯威胁近在咫尺,而且事关欧洲战略自主能否践行,对美国而言,乌克兰危机是美国重整跨大西洋体系的一个契机,对危机的处理需要与此联系在一起。
简军波:作为北约内同盟,美欧军事联盟非常稳固,这决定了欧盟在回应美国如何利用北约应对俄乌冲突时很难提出异议,但这不表明欧美在上述问题上不存在分歧。没有欧盟成员国希望在乌克兰本土发生结果难料的战争,这会加深欧洲在军事上对美国的彻底依赖,损害襁褓中的欧洲“战略自主”,并给欧洲现存的“持久和平”带来自20世纪末科索沃战争以来最大的安全威胁,还会因移民潮与地区动荡而严重冲击其经济发展,这对新冠疫情肆虐下的欧洲而言将是雪上加霜,且会加深与俄罗斯旷日持久的敌意,持续威胁欧洲本土安全。因此欧盟主张通过外交渠道和平解决俄乌矛盾,这与美国一直鼓吹“战争威胁”并通过北约在俄罗斯周边不断制造紧张气氛非常不同。
但欧盟试图通过外交方式解决冲突的能力十分有限。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德国总理朔尔茨都已前往莫斯科和基辅协调各方立场,为外交解决乌克兰问题努力,但欧盟没有能力推动旨在确保平息乌克兰危机的新“明斯克协议”得以严格执行,在缓和局势方面也没有什么主导权,并在试图平息紧张局势时,还须维护跨大西洋关系团结即维护美国权威,及保持布鲁塞尔内部统一。欧盟上述立场存在内在冲突——它不能在维护欧美团结、默认美国好战言论的同时确保和平解决的路径;不能在成员国如德国和波兰之间统一对俄立场,德国通过赠送非进攻性装备给乌克兰以示支持,而波兰愿意采用更具进攻性的方式抵御俄罗斯威胁;欧盟既想与俄罗斯建立稳定的经贸关系,又要在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领域对俄罗斯进行谴责和制裁,这不会为俄罗斯所接受;它希望维护地区稳定,却支持北约接近俄罗斯。欧盟渴望和平,却没法为和平做更多贡献,甚至帮助制造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