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1日,阳历新年前一天,刘某艺的哥哥站在山西省绛县殡仪馆火化房旁,他点燃一支香烟,紧盯着烟囱里冒出的一缕黑烟一言不发——几分钟后,待烟雾消散,他将取到弟弟的骨灰,赶在跨年夜前回到河南省嵩县老家。
一起发生在绛县大山里的金矿盗采事件,将刘某艺的生命留在了2021年。
1月9日,绛县所属的山西省运城市相关部门通报称,发生在绛县废弃矿内的6名失联人员死亡事件是一起盗采黄金事件,遇难6人均系一氧化碳中毒致窒息死亡,警方已对8名犯罪嫌疑人依法刑事拘留,相关部门对事件涉及的12名公职人员给予党纪政务处分或组织处理。
“洗洞”,一个陌生而历史悠久的行当,由此进入大众视野。
一名熟悉“洗洞”行业的人士解释,“洗洞”是指将含有氰化物的药剂喷洒、浇灌至黄金废矿、尾矿溶解矿石,投入活性炭吸附提炼出黄金。氰化物含有剧毒,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致操作者中毒死亡。《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在刘某艺等人的老家河南省嵩县,“洗洞”已经形成一个完整产业链。嵩县是中国重要的金矿成矿区之一,早在1990年代就出现了大规模民间盗采,“洗洞”则属于一种较为隐匿的盗采手法。
夺命金矿
绛县里册峪地处中条山脉,紧邻涑水河源头自然保护区,金、铁、铜矿产丰富,有数十年的开采历史。2021年12月30日,里册峪前峪村村民李川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本次出现事故的金矿于2006年被临汾515地质队勘探发现,随后被转卖给临汾曲沃县杨姓老板开采,但是,“他们只有探矿证没有开采证”。
绛县自然资源局一位工作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该金矿严格来说是“铜等多金属矿洞”,含金量不是特别高,没有大规模开采价值。他表示,金矿老板只有探矿权一事属实,但是否进行了开采,他不清楚。
2017年,山西省规划5600万亩永久性生态公益林,里册峪被划入生态红线内。在生态红线划定后,中条山脉红线内所有探矿、采矿、石料厂等全部被关停。
李川回忆,2018年4月,里册峪周边的金、铁、铜矿全部关闭,封死洞口,杨老板也搬离设备,去到保护区之外的么里镇金矿继续开采。
杨老板离开后,麻烦随之来临。李川介绍,当年金矿有一支十几人的“护矿队”每天巡逻,而且去往金矿的路上有多个卡口看守,不会出现盗采情况。但这座金矿废弃后,盗采事件频发。
在前峪村,李川的家离金矿最近,平时若有盗采,他总是最先发现。李川回忆,仅2021年,他与村民就抓了两拨“洗洞”盗采人员,“他们把‘洗洞’废水直接排放到涑水河,我们的牛羊喝了就不下崽。”
《中国新闻周刊》从盗采遇难者亲友处了解到,刘某艺在老家嵩县以每天200元的薪酬“招兵买马”,与田湖镇人李某卫、大章镇人白某宇、城关镇人张某军、赵某明、德亭镇人李某龙、刘某彬组成盗采团队,2021年12月6日到达绛县。
开工前,刘某艺“打点”了里册峪村村委会副主任宋某庆、韩某卿、调解员李某志等6人寻求“保护”。
据运城市相关部门的通报,2021年12月14日,村民张某永将刘某艺从河南嵩县购买的环保型黄金选矿剂“金蝉”等物品送至山脚下,赵某明、王某立组织人员将物品搬运至矿洞。
在宋某庆等人保护下,刘某艺等人入矿盗采。直到2021年12月27日凌晨3点54分,绛县公安局接到刘某艺妻子报警称,有6人在里册峪矿洞失踪,盗采行踪才暴露。
2021年12月27日晚警方立案调查,参与出资入股、运送物资的两名嵩县人刘某彬、王某立以及里册峪村村委会副主任宋某庆等六人陆续被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嵩县“洗洞”人
距离绛县里册峪二百多公里、地处河南洛阳以西的嵩县,其所在的熊耳山、伏牛山地区,是中国重要的金矿成矿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