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由主义的悖论在于,一直以来它都需要依靠时间和空间上的内外区隔,才能保证自身运行,中心与边缘的存在是维系其生存的必要条件。在大部分东欧国家自愿或不自愿地进入这一“中心-外围”结构鲜明的世界帝国的同时,俄罗斯如何看待自己在资本主义全球“命运共同体”中的位置,答案则并不那么简单。
冷战结束后,俄罗斯一直尝试在这个全球体系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应得的位置。俄罗斯领导人一直希望按照自己的条件,与曾经一起终结冷战的伙伴平等共建、共同重塑欧洲的安全和经济体系。俄罗斯表露过加入欧盟甚至北约的意向,但前提是“平等共建”。在当今俄罗斯领导人的世界观里,过去三十年的残酷现实是:俄罗斯融入与平等共建的努力一再作废,俄罗斯不断被欺骗背叛,由此失望、羞辱情绪不断积累,直到深重的怨念。
被“逼到墙角”“忍无可忍”的心态最终诱发“我们别无选择”的呐喊,不惜祭出一切可用的手段(甚至包括核威慑)来反击对面这个“谎言帝国”(普京语)。当下的对乌“特别军事行动”正是这场反击战的终极一环。
如果我们将“帝国主义”理解为资本主义国家间带有领土化特征的统治关系,尤其是不对称的交换关系,它使中心和边缘地带之间不成比例地受益,并导致持久的社会经济不平等的复制与再生,那么围绕乌克兰战事,我们看到的是两套帝国体系之间的纠缠和竞争:
一边是以华盛顿为中心的安全治理模式加上以布鲁塞尔为中心的经济治理模式,姑且可以称为“跨大西洋体系”。另一边则是俄罗斯试图重建的以莫斯科为中心的欧亚体系。而乌克兰可以说是帝国主义在分裂欧洲斗争中的最大赌注。
在乌克兰,西方的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和北约军国主义的全大陆扩张计划遇到了欧洲唯一的竞争国。20世纪90年代初到21世纪初的短暂时段里,俄罗斯以为它与跨大西洋体系达成了谅解,后者会尊重和照顾俄罗斯的安全和经济利益,因此不会将东欧纳入“自由世界”的修正主义项目。西方却以为俄罗斯明白:没有什么能阻止“历史的终结”降临到整个东欧,甚至整个欧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