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从中作梗,不如说是日本人的科学狂热。”方在庆说,爱因斯坦在日本非常忙碌,行程很满,基本上可以说是马不停蹄。“他所到之处,都受到狂热追捧,仅在早稻田大学就有一万多学生出迎。一场相对论演讲,从德文翻译成日文,三个多小时,但听众们仍抱怨为什么缩短了演讲时间。受到听众的鼓舞,爱因斯坦在日本做了很多演讲,时间几乎一场比一场长,他还时不时拉一段小提琴。”
可以肯定,爱因斯坦并不希望毁约,胡大年发现,爱因斯坦为了访华谢绝了几份来自美国报酬更高的邀请,有的甚至已经付了酬金。他从日本到耶路撒冷途中,又对记者说,“既然来到上海,未赴内地观光,是最大的遗憾。”
方在庆认为,除了表面上的误会,真正让他打退堂鼓的,是中国人整体偏低的自然科学素养。
从日本返回路过上海时,刚好是1922年的最后一天。这次的码头接待更为冷清,只有两个犹太人接他。
1923年元旦,应犹太青年团体之邀,爱因斯坦在美国商团训练所楼上举办相对论讨论会,由租界工部局的一名英国工程师同步翻译为英文。
当时有三四百外国人参加,中国人只有四五个。理解相对论的人太少,现场的问题大多相当幼稚。在梓园有一面之缘的张君谋询问他对洛奇研究灵学(人鬼交流)的看法,爱因斯坦用法语回答说:“这是微不足道的。”这次讲演给他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在其日记中称之为这是“一场充满愚蠢问题的滑稽戏”。
《民国日报》哀叹:吾国人喜听演讲哲学,故于杜威罗素相继东来,无不竭诚倾听。乃对于恩氏所讲科学大革命之新原理,则视若漠然。实则研究哲学,非有科学根底,不能窥其门径。
第二次访沪,爱因斯坦对中国人有了进一步认识,他在日记中写道:“中国人污秽、备受挫折、迟钝、善良、坚强、稳重——然而健全。”作为和平主义者,他对殖民深恶痛绝,提及在上海的欧洲人雇了很多中国佣人,他描述这些在华的欧洲人“懒惰、自得、肤浅”;他同情香港殖民地的贫民:“这是地球上最贫困的民族,他们被残酷地虐待着,他们所受的待遇比牛马还不如”。
2日,爱因斯坦乘“榛名丸”号离开上海,顺访埃及、耶路撒冷,在巴勒斯坦访问12天,为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奠基,然后绕道西班牙,在马德里大学讲演,最后辗转回到柏林。
两次途经上海和香港,成为爱因斯坦与中国仅有的“亲密接触”。在通信中,爱因斯坦称这是一种“莫大的痛苦”,而蔡元培则说这是“最大的遗憾”。
“实际上,日本当时在很多方面是远超过中国的,特别是知识分子对世界的了解。”方在庆认为,这件事反映出中日两国从民众到科学界,各个层面的差距。总体来讲,中国学术界能跟爱因斯坦对话的人很少,而在日本,给爱因斯坦全程做翻译的人,叫石原纯,已经用德语发表了相对论方面的论文十余篇。正如爱因斯坦所写,“日本人羡慕西方的智力成就,怀着伟大的理想主义,成功地深入科学之中,这并没有错”。在一百多年前的日本,科学已经如此深入民心,也就不难理解日本日后的科技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