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图摄于1951年10月23日,当时全国政协第一届第三次会议在北京举行。 会议休息时,毛泽东从主席台上下来,与政务院文教委员潘光旦交谈。
毛泽东与潘光旦(左)亲切交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苍凉。自己的身体空大而虚弱地躺在这里,他的思想与这个身体若即若离,他现在的精神已经无法达到身躯的各个部位,也管不了自己的手和脚,它只聚集在自己的大脑、额头、眼睛和面孔这样有限的部位。他想起笛卡尔说的“我思故我在”,此刻,他在意识到“自我”时,其实只是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以及在这个表情上聚集的思想。
这个部位是明亮的,而整个身躯从脖颈以下都已黑暗虚无,与“自我”脱离。他恍恍惚惚地说起自己一生革命的经历,那是断断续续的言语,当他咕咕噜噜将这些话自言自语地说出来时,听见李秀芝在一旁翻译给众人。他回忆起最初如何走出韶山冲的小房子,又回忆起如何到北京找到李大钊,又回忆起秋收起义、井冈山会师,后来是几次反围剿,又后来是遵义会议,二万五千里长征;到了延安,就算一个新阶段,接下来是八年抗战,然后是几年内战,最后进了北京,进了紫禁城;然后是解放后的事情,一直到文化大革命。
他慨叹地说:“湘江游不了了,长江也游不了了,海也游不了了。”听见江青的声音:“主席恢复了健康,还是可以游的。”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恐怕是连游泳池也永远游不了了。”他又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话,李秀芝听明白了,转身拿起放在一边的那张登有“吉林陨石雨”消息的报纸递给了众人。
华国锋看了看,江青又接过去看了看,其他人又依次转圈接过去看了看。毛泽东睁开眼,目光安静地说道:“大自然的规律不可抗拒,你们不能不让陨石掉下来。”报纸最后传到姚文元手里,他那胖胖的圆脸看完报纸后抬了起来。毛泽东安安静静地将身旁的人慢慢扫视了一遍:“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们怎么办,只有天知道。”
一屋子人围绕在他的身边规规矩矩坐着,谁也不敢多说话。
毛泽东任自己的思想慢悠悠地浮荡着,继续自言自语似的断断续续讲着,他像在叙述一个梦,一边回忆一边用语言追踪着。梦讲完了,昏黄的灯光像梦的余音一样安详地弥漫着。他觉得累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以后你们都好自为之。”一屋子人相互看了看,华国锋率先站了起来,说:“主席安心休息。”
其他人也都小心地站立起来,并小声说了类似的话。他们像怕惊扰了安稳的空气一样,每个人拿起坐的椅子轻轻放到原来的位置,而后又一次团聚在毛泽东的床边。毛泽东抬起沉重的手说道:“地球离了谁都会转的,离了毛泽东,也一样转。”
华国锋俯身伸出双手轻轻握住毛泽东的手,说道:“主席保重。”众人也都说:“主席保重。”毛泽东点了点头。众人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撤退了,临离开房门时,又都回过头来看一看。毛泽东目送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彼此都知道这样的见面谈话不会很多了。毛远新俯身问道:“您还有什么指示?”毛泽东摆了摆手,让毛远新也离开了。
人走屋空,只剩下李秀芝还陪着他。